電影《大濛》觀後感:
其實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也很高興有人用側寫的方式描寫那個時代。電影拍的好不好我說的不準,因為實在參雜太多個人情感和對現在局勢的兩難。但倒是可以說一些自己的故事。
前情提要:我知道不應該用"外省""本省"來區分,因為這是中華民國史觀才用的扭曲詞彙。但為了給還沒醒的人看,請先容許我使用這些詞彙。所謂"外省"指的是和國民黨政府來台灣的族群,有人用49族,但辦法指稱49以前來的人。所謂"本省人"其實就是福爾摩沙人,那段時間其實國際報導都是用這個稱呼。
說真的,身為所謂的"外省家庭",家裡並不是那麼"外省",我爸是跟著國民黨來台灣的軍人,母親是十幾代在台灣的台灣家族。但是從小到大家裡只有一種價值觀,就是父親的中華敘事價值觀。在我政治覺醒之前,我的自我認同一直都是"中華民國人",即使整個在台灣能碰到的親人全部都是世居艋舺的家族。在我家為了溝通方便,母親是不會說台語的,我一直懂聽,但很少說。甚至在小時候去母親的家族就會一直被問知不知道哪個台語怎麼唸,哪個相近的詞我又搞錯了。然後他們會笑。
而我視為那是一種訕笑,厭惡。
高中的時候正值省長選舉,同學說:你們外省豬為什麼不滾回去。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個詞叫外省人,原來我不是我們,而是你們。我是真的很恨民進黨,為什麼要撕裂族群。
現在我所厭惡的那些人為什麼厭惡我們,我全都知道為什麼。
直到我讀了歷史,直到我真的認識了受害者家屬,我了解了教育和社會並不主動讓我們知道的過去。知道因為被拔掉母語,拔掉舌頭,所以整個時代的人,其實都被迫活在被稱為異鄉的故鄉。像我一樣成長期一直活在泡泡裡的人,從來不用明白別人的痛苦,甚至不知道有那些苦痛,還天真地以為那個叫做純真的時代,我以為自己和別人一樣。
誰跟你一樣了?
有人禁止老兵講鄉音嗎?有人會在老兵講鄉音的時候就被掛狗牌嗎?甚至我還經歷了上課的老師講的鄉音沒有人聽得懂的時代。
我的父親是憲兵隊帶兵的幹部,每次去榮總看病經過天母都說他在創建士林憲兵隊的時候這裡某某地主是他的結拜好兄弟,當時還想要分一些田地給他,甚至女兒也想嫁給他,他們有多好多熟。
直到我懂了當時的時空環境:一個憑空捏造的告發可以把你抄家,家當財產可以分給告密者之後,這個故事有了全新的角度…你怎麼知道你的拜把兄弟不是因為出於恐懼討好你?不結交你這個在政府裡工作的人可能明天全家就不保?
到現在還整天去別人文章下面洗白這段歷史的所謂"文史工作者",想拿一堆官樣資料洗當時多麼友愛大同的人,你知道這輩子從小看我到大的阿姨直到蔡英文連任,才敢跟我說她的哥哥因為白色恐怖被抓去關了十二年回來身體早就壞掉一下就死了嗎?你知道在我從小和她相處的時間裡,她都要一直守著這個祕密。
你們知道恐懼的形狀嗎?
更甚者,在我讀了更多歷史之後,才知道白色恐怖迫害的主要對象其實是跟著蔣政府來台灣的"外省人",台灣人被迫害只是順便賺外快而已。而現在還在為那段歷史洗白的人常常自以為是李敖,彷彿這是什麼天大的祕密嘲笑台灣人:「你們知道被迫害的主要是外省人嗎?你們叫什麼叫?」
欸不是,如果被迫害的是外省人,那你怎麼沒有想要一起發聲?
而且民進黨政府也在平反其中的冤假錯案啊?
如果你真的是心疼自己的群族受害,不是應該要一起討公道嗎?
只是因為恨台灣,恨台灣有自己的意識,就什麼都可以了嗎?
這就是你們存在的理由嗎?
較真某某事件人名和事蹟對不起來,收屍的價格差了200塊,拜託一下,聽過什麼叫做戲劇改編嗎?甚至現在沒有出現過違背歷史方向的改編欸?大方向是正確的都算是合理的改編好嗎?
嘲笑台灣的電影有討論這些歷史的題材,好像全台灣的資源都拿去拍這種電影?有嗎?明明一堆補助案什麼類型都有好嗎?瞎了嗎?自己不看電影,整天盯著又是哪個台灣意識的電影出來了我要戰死他們。有病嗎?
而且韓國拍自己民主史的電影至少超過幾百部,有韓國人會覺得拍這幹嘛嗎?不會嘛!
那天和韓國朋友聊到台灣內部有很多人會攻擊講台灣自己故事的創作,甚至嘲笑台灣成為一種網紅類型,他們簡直不敢置信。
那天他們另一件不敢置信的故事,是用鐵絲把人的手串起來推下港口,只為了節省子彈。
你以為大濛的時代過去了嗎?
那個罩濛罩霧的時代根本沒有走遠好嗎?
如果你是身份背景和我類似,又看到這裡的人。
我想和你說一些話…
是的,有些人在說到這些歷史的時候情緒很激動,有些人提到國民黨就只想消滅,你可能覺得被冒犯,你可能覺得讓你不適。但請記得,他們的家族,他們的歷史,他們的故鄉被拔去,他們真的失去生命,失去親人,失去財產,失去記憶,失去文化
而你只是不適。
但,你的舒適真的沒有這麼重要,你的自尊可能真的也不是最要緊的,你真的已經佔盡優勢,憑著優勢的武力,殺盡一整個世代可以帶頭的知識份子,拿光所有資源,好壞是比較來的,而你真的過得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了…
沒有中華民國台灣還是台灣,但沒有台灣的話中華民國什麼也不是。你說的每個值得驕傲的成就,每一個、每一個都有所有台灣人一起付出的血汗,那都不是"你們"而已。而曾經發生的那些傷痛,甚至是因為你們才發生的傷痛,卻又要撇得一乾兩淨。人不可能永遠那麼天真的,好嗎?只有當你真的承續了這塊土地的歷史,當你真的會為這塊土地悲傷,那你才可以不再是你。
而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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