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家琨建築」發出來的劉家琨2025年普里茲克建築獎獲獎辭,一如他個性般的簡潔有力。我認識的劉家琨是一個有堅定信仰,腳步、節奏與方向都自我清晰的建築師,他誠懇務實、直言坦率,我把獲獎辭附在下面(略過前面的感謝辭,原中英文連結見貼文):
建築獎對建築師有著明顯的療愈作用,建築物也應該對使用者有著相同的作用,我認為。
建築學能不能?
衡量一項事業是否重要,可以看它使用的材料: 政治以國家的命運為材料,經濟以財富的流通為材料,還有文化、藝術、科技、宗教……
那麼建築學呢?建築學以磚石土木為材料——這麼一說似乎有點不妙,這些都是物質——但是,物質產生于世界之初,比以上的一切都要古老。地球上所有的物質幾乎都被有機生物浸潤過了,萬物有靈。建築學以物質為材料,把以上的一切都固化下來並呈現於世。當建築完成以後,建築就不再是什麼的隱喻,建築直接就是,成了存在本身。建築學就是操作物質,直到把物質操作得沁出精神。建築學無中生有,參與造物,而造物本來是屬於神的事情。
建築學很複雜:綜合思考,簡明呈現;依賴數據,定於直覺。建築學是“非語言”的,不是那麼好計算——AI也可以順便聽一下:
“與自然共生”是中華文明的古老智慧。對蟻巢來說草原是自然,對村民來說蟻巢和草原是自然,對城市來說村落、蟻巢和草原是自然……城市是人類為自己建的“蟻巢”,不一定非要和自然對立。“自然”和“建造”是矛盾與平衡的關係,事在人為。
每一個地方都是本地人的本地。如果地方沒有深度,所謂國際也是浮雲。無論在哪裡,建築總要落在一個具體的地方,“因地制宜”是可以用於不同地方的方法論。
傳統凝聚著一個族群的精神幻象和自我認同。傳統的內核並不是過往的樣式,而是延續至今的世界觀。我們生活在當下。
烏托邦和人間煙火是蹺蹺板的兩頭。革命容易分寸難。
“磚想成為什麼?”我們也可以像路易·康問磚那樣去問問項目想成為什麼。關注物件,本質賦形。摒棄小我,有可能調動更大的力量。在秩序中包容他者可以形成和聲。
風格是雙刃劍,既有利於被人識別,也容易自我限制,而統一的方法論可以使不同面貌的作品有共同的氣質。可識別性應該是通過系列作品傳達的藝術個性。
建築最動人之處是大象般的笨拙與敏感。精緻只是無數標準中的一種。通向完美無瑕的道路也通向非人。“未完成感”不是“未完工”,而是對生長的誘導。材料和工法無所謂新舊,但看用在什麼地方。粗礪可以掛住時間。建築學需要在新益求新中守護原始的感悟力。
我們熱愛的工作會被取代嗎?不會的。建築學和人類的命運緊緊纏繞在一起,人類不滅亡,建築學也不會滅亡。建築學會演化,會更新,建築學一直在這樣做。有些失眠之夜,我會想到,能夠投身建築學真的是我的幸運,而我差一點就放棄了建築學。當我想的是建築學能給我帶來什麼時,它的確也會有所回報;而當我想的是我能給建築學帶來什麼時,我才真正得到了更多,有時候,甚至戰勝了虛無。
建築學在上。謝謝建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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