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良。 小書房空間逼仄,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清書,整理過程左翻右翻,總能翻出一些歷史。日前在舊書裡撿到一封時任《讀書》主編沈昌文先生(我都叫他沈公)1995.2.6號的信函,信封底寫著收信日期為1995.2.14,這應該是他給我的第一封信。短短幾行字,勾出三十年前的記憶。信上提到的湯先生,指的是北京大學湯一介先生。
1993年7月中,我正式到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報到,擔任金觀濤、劉青峰的助理,主要負責編《二十一世紀》,並參與他們的研究工作,大老闆是研究所所長陳方正先生。這份雜誌在1990年創刊,主要面對中國大陸知識份子。雖然如此,當時跟作者都是透過書信溝通,幾乎沒有見過面。
直到1994年11月底,由湯一介先生和時任杭州大學校長沈善洪先生共同舉辦的中國文化研討會,才代表雜誌第一次到中國約稿。這次會議見了不少前輩學者,如北京的湯一介、樂黛雲伉儷,龐樸,孫長江,劉夢溪,杭州的蕭箑父,上海的王元化,廣州的袁偉時,海外的杜維明、郭穎頤(跟郭先生談得特別投契,一方面是廣東人,另方面他很老派,所以日後書信往還都沒大沒小的稱他“紳士先生”)。除了這些學界前輩,不知為什麼還有政界人士,如曾任毛澤東政治秘書的李銳,《人民日報》社長秦川。常跑中國的人都知道,這些神仙會的精彩處都不在議場內,好玩的都在議場外。有一晚陪陳方正到王元化先生房間聊天,剛好李銳、秦川在,聽他們縱論天下、臧否人物,真是大開眼界。
在杭州西湖邊待了幾天,會議結束便搭火車去上海,同車的有中生代學人,如許紀霖、朱學勤,還有海上公子陸灝等。
到達上海,紀霖替我找了住處,並聯繫了王曉明先生隔天晚上在華師大中山北路校區見面。曉明兄十分熱情,把我領到陳子善先生的主場:華師大圖書館,當時已來了幾個博士生,如羅崗、倪偉、倪文尖、楊揚、雷啟立、傅杰,現在都獨當一面了。會後還去宿舍見了當時狀態不大好的李劼。
除了華師大的朋友,也參加了復旦辦的哲學會議,同行的有在杭州認識的伍曉明,他在英國讀博,研究海德格和比較哲學,所以很多共同語言。這會上見到俞吾金、俞宣孟、張汝倫、謝遐齡等,他們的書都讀過,但才第一次見。會中有人討論到海德格的什麼問題,張汝倫情緒激動,對發言者破口大駡,意氣風發,儼然只有他才懂海德格似的,作為旁觀者,真是看得傻眼。其後他抄襲被孫周興捅破,若不是元化先生保他,大概很難翻身。兩相對照,情何以堪。
上海留了三天左右便飛北京,又見了一群活躍於當時文化界和學界的朋友,主要由李澤厚的弟子劉東安排。到埗第一天晚上,見了北大哲學系的王煒先生,他是熊偉先生的高足,研究海德格和現象學。在海淀的一個小酒館,我們除了聊哲學,他也告訴我準備辦“風入松”的計劃。
隔天,劉東招來一群哥們在北大附近的館子晚飯,如梁治平、陳來、王守常、葛兆光,應該還有好幾位記不起的朋友在席,但印象最深的是不請自來的鄧正來。
接下來兩三天,熱情的劉東招呼我去他社科院狹小的宿舍作客,吃飯期間,住樓上的汪暉來聊,這是我們初見,再見已是1997年他到所裡客座,由這一年建立的情誼維持至今。此外,亦見了錢鋼,我在別處已說過相交細節,不贅。離京前一天,蒙湯一介生先和樂黛雲先生招待到家裡吃了此行最後一頓飯,就是沈公信中提到的“在湯先生府上”一事。回港後跟湯先生偶有聯繫,甚至差一點拜入他的門下,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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