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巴黎只存在於文學中 ◎Nils Minkmar
位於巴黎第六區Raspail大道和Cherche-Midi街轉角的咖啡館以其完全的不起眼而著稱。它以地址為名:「Le Raspail」。它直接對面是一所世界著名的高等學校,作為學生餐廳、食堂和附近居民的客廳。菜單沒有英文版。除非突然下大雨,否則新客人或遊客不會逃進這個昏暗的餐廳。在這裡總能找到位置。Patrick Modiano的新小說《舞者》就從這個平凡的咖啡館開始。這是一部九十多頁的薄書,很適合作為這位201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全部作品的鑰匙。在這裡可以集中研究他的方法:故事通過城市來講述。這可以想像成澳洲原住民的歌路,偉大的Bruce Chatwin曾經描述過。那裡的每個角落、每條小徑和每塊岩石都在步行時要唱的歌中提及。這樣就形成了他們家園的抒情地理學,一個歌唱的導航系統。
法國匿名文化的奇特之處
Modiano做的沒有別的:他在巴黎的漫步是對個人和政治歷史的探索,構成了精心思考並簡化到本質的小說材料。在《舞者》的故事中,通往過去的旅程從這個平凡咖啡館的現在開始。順便說一下,Modiano住得離那裡不遠。運氣好的話,文學愛好者可能會注意到一位異常高大、穿著優雅、快步行走的盛年紳士,他準確地穿過Saint-Sulpice廣場,繼續在巴黎走路。在小說中,也許在這樣的散步中,他遇到了一個他在過去認識的男人:Serge Versini。那是他當年的第一個房東。他跟他說話,但這個男人否認自己是Versini。為了澄清這個問題,他們走進「Le Raspail」,點了石榴糖漿加水。沒有比這更無害的飲料了,最多是杯子裡發光的紅色給場景帶來了某種戲劇性。Versini否認自己的身份,但他的印章戒指出賣了他,上面刻著字母SV。
真實存在的咖啡館「Le Raspail」,至少在早班,是一位堅決而專業的女服務員的地盤。今天大道上有週市,這是週中的社區節日。一位年長的先生偷偷溜進咖啡館,在熟悉的桌子旁坐下,想要點咖啡——但女服務員反對:「我們最好還是等等夫人,對嗎?」妻子還在市場上購物。先生和夫人應該一起喝咖啡,在這個咖啡館仍然注意這樣的細節。
小說中完全如此描述,作為今天巴黎的避難所,遠離眾多背包遊客或拖著行李箱的旅客。與Modiano描述的不同,餐廳看起來像新裝修過的,所以有人投資了。這個人一定是Agatha Christie或Rosamunde Pilcher的粉絲,總之「Raspail」現在完全是英式鄉村旅館配俱樂部房間的風格。在《舞者》中,這也只是歷史尋寶遊戲的起點,敘述者試圖接近他青春期的一個短暫插曲。
場景以這個可疑的傢伙為了擺脫敘述者而寫下他的新地址結束:Godot de Mauroy街9號。
從咖啡館到那裡不是很遠,但卻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巴黎由許多街區組成,對居民來說這些又意味著世界。如果不必要,就不會離開自己的區域。想在巴黎隱藏的人實際上只需要搬到另一個街區甚至區,這比任何逃往國外都更徹底。這也與法國奇特的匿名文化有關。名字不是無害的。在Patrick Modiano的世界中,紮根於德國佔領時期和五六十年代殖民戰爭時代,許多人物出於恐懼和保護措施而更換姓名。Modiano的父親在佔領時期是猶太人,躲在巴黎,必須用化名生存。為此他還與有組織犯罪做生意,當時與法國貝當主義者和德國佔領者合作。假名可以救命,真名導向集中營。
為了繼續跟隨小說《舞者》的路徑,必須跨越塞納河。左岸是科學、藝術和文學的家園,另一邊住著愛麗舍宮,在中間的西提島上是司法宮。要到達Versini的地址,必須經過瑪德萊娜教堂。街角還有早期紅燈區的遺跡,一座大樓有情趣用品店和錄像包廂,廣告宣傳aphrodisiac舞蹈等等。二戰後法國禁止了妓院,一段漫長的歷史就此結束。
Godot de Mauroy街長期以rue chaude聞名。Marcel Proust據說在這些謹慎的房子裡會見他的性工作者。這裡在市中心,甚至在商業區,任何偶然在那裡被看到的人都不需要太多辯護。今天這條街完全獻給了旅遊業。立面整齊翻新,房子看起來不起眼。9號是一座相當大的商務樓。有一個內院,隔壁亞洲快餐店的員工在那裡休息。沒有自行車、兒童車或花盆,這裡有些匿名。
它看起來不像住宅,更像Airbnb地址。斜對面是一個大建築群,年輕人在那裡聚會工作,但他們要付費——年輕自由職業者的共同工作空間。馬克宏為創業國家著迷,在這裡可以參觀它。一切都友好明亮,不再顯示Serge Versini那些可疑日子的痕跡。然而,這個街區的不承諾性和社會流動性保持不變。不適合常客和注意的鄰居,而是潛水的好地方。
在小說的歷史情節中,年輕的敘述者在六十年代初向Versini租了一個房間。但主要是通過他認識了舞者。Versini不僅是房東,更主要是各種酒吧的老闆。那裡也有在當時著名的Wacker工作室接受培訓的舞者們做客。其中一位帶敘述者回家,但從未談及愛情或性。
對這個女人的記憶在舞者、敘述者和他的兒子Pierre一起的場景中結晶。Pierre在比亞里茨的親戚家待了很多年,在這個童年永恆之後被母親在奧斯特利茨車站接回;敘述者也陪同她。敘述者在書中經常回想Pierre到達巴黎的場景,想知道這個男孩和他母親後來怎麼樣了。但他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舞者和Pierre住在Champerret門附近的一座住宅樓裡。沒有更準確的描述。在法國首都周圍的大型住宅區建成之前,作為對農村人口和後來阿爾及利亞移民的回應,這是一個有很多便宜公寓的邊緣區。今天它幾乎屬於市中心,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就能到凱旋門。
在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而仍然優雅的住宅樓上,一塊牌匾紀念豎琴家Lily Laskine,他從1935年到1988年住在那裡。一個有家庭和錢不多的藝術家區,有好的購物機會——住在Champerret門可能遇到更糟的,當然也有好得多的。大量看起來都相似的住宅樓,以及巴黎這個角落實用但非個人的城市規劃,使調查變得不可能。當然還有那些年的地址和電話簿——據說Modiano收集它們。但不知道他當時使用的名字,它們沒有幫助。
Wacker舞蹈工作室的情況不同,這是小說的另一個場景。舞者在這裡向傳奇的俄羅斯編舞家Boris Kniaseff學習。敘述者經常在那裡接她,然後他們一起走到Champerret門——訓練一整天後這是相當長的距離,但在Modiano的書中走得太多,商業計步器應用程式可以贊助他的每本書。
Wacker工作室早已成為舞蹈史的一部分,儘管多年來不再存在。這個地區仍然相當昏暗,被一座巨大的體育館主導。今天這座建築,仍然因為前芭蕾舞工作室的巨大窗戶而引人注目,容納了一所商業補習學校。看起來灰暗而拒人於千里之外。在法國沒有證書就什麼都不是,所以這樣的私人補習機構蓬勃發展。在小說中,Wacker是年輕人和他們居住的身體學習紀律的地方——因此才成長為完整的人格。
首先是藝術和巴黎的街道塑造了這本書的年輕人物。敘述者雖然不跳舞,但他也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創造性地利用自己的傾向,他將寫作。俄羅斯編舞家的對應者是Maurice Girodias的人物,他也是文學史的人物。這位原名Maurice Kahane的法美混血兒是Olympia Press的老闆,以Vladimir Nabokov著名書籍《洛麗塔》的第一個出版商而聞名。
終其一生,Nabokov會在採訪中與Girodias爭吵,將他描述為騙子和幻想家,搶走了他最後的神經——和很多錢。在這裡我們以不同的角度認識Girodias,作為給年輕無名小卒機會的人。後來Girodias因為債務和對出版社作者的欺騙甚至要入獄,但這裡只有讀者知道。像Girodias和Versini這樣的男人,居住在六十年代的巴黎,當你剛開始生活和職業時是真正的危險。對過去的思考不是懷舊,而是警告:以前一切都更危險。
在這個故事中特別危險的是年輕的Pierre,同樣不太穩定的敘述者作為兒童保護者或母親的朋友站在他身邊。這種星座,其中一個孩子受到他不認識或不太了解的人照顧,例如不知道他們的真名,是Modiano反覆出現的主題。Modiano作為孩子也在比亞里茨度過了很長時間,和一個家庭教師。之後他的母親在巴黎車站接他——就像小說中一樣。他的母親雖然不是舞者,但是演員。Modiano像Diego Velázquez在他的畫作《宮娥》中一樣,將自己也帶入這部短篇小說描繪的畫面中。那麼尋找的小男孩的名字也不會忘記,而是清楚地印在書的封面上。完美的藏身處。
女服務員對他的工作場所也獲得文學提及的消息反應極為平靜。「這一點都不讓我驚訝。我們這裡有很多作家常客。」「Le Raspail」已經在許多書中被描述過。甚至在漫畫中這個街角咖啡館也被永恆化。長期以來人們也在現場收集所有這些作品——「但後來翻新了,所有書籍都被扔掉了」。在收據上女服務員稱自己為神奇女俠。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