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12日 星期一

陳文芬(簡單寫幾行的回憶:攝影家林國彰)

用一句江湖的話來形容林國彰,他就是「行走的人間雜誌」。雖然他跟人間雜誌沒有關係。

前幾天,得知中國時報的老同事攝影記者林國彰因病去世,74歲。一個精彩的靈魂,回到上天的懷抱。

提到林國彰,我會想到已過世的自立晚報攝影記者潘小俠。

不會有人這樣聯想或比喩,他們之間也應該沒有什麼交集,但是他們兩個就是新聞界的報導攝影藝術家,東邪西毒。潘小俠熱情外放,林國彰溫和有禮,兩人都很溫暖。國彰沒有自我中心,他更多時間在照顧別人。可惜我進報社的時候,他的工作主力不在文化版,我跟他實際沒有合作,交集。

有幾次跟他相處的印象深刻。

有一次一個朋友順道騎車載我去史博物館。下車,遇見林國彰。他說,「你已經這麼大了。不要讓爸爸載你來跑新聞。」

我整個人楞住了。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也不敢反駁。烈日下,我們一前一後走進史博物館。

我後來想想:確實,那個載我的朋友,跟我長得很像。年紀不大也不至於是我爸爸。

那是我跟國彰第一次談話。以後我見到他只好一直笑。他的耳力不佳,戴著助聽器,說話的發音方法也特別會在咬字上緩緩的發音,鏡片很厚,我一直覺得他因為耳力的原因,他看到的世界跟別人不一樣,他好像看到一個畫面有自己的解釋,自己的感情,然後就說出了一個自己的故事。

在辦公室他是一位很有人緣的「婦女之友」。外號叫「美女殺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任何美女他拍攝的,真的都有報導攝影獨立之眼,也就看上去不美了。一旦他拍攝了,就「終結美女」了。偏偏他還很願意給同事們照相。不管誰有那麼好的運氣,都很樂意展示被林國彰終結美女形象的照片。

林國彰也拍過我一次,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不知道那個人是我。正確的說,那張照片我在一個書店的環境,審視一櫃子,我用一個仰頭又彎腰的姿態讀了某一排櫃子的書。所以我沒有正面的臉,而有一個跟環境的姿態。

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厚片眼鏡穿出的笑臉說:「送你。」

如果要我選擇一個中國時報最純真的人。林國彰是我的口袋名單。

我已經離開報社快半年。某天在去往新的工作崗位的計程車上,接到林國彰的電話,他用咬字清晰的口吻費勁又熱情的說,有一個展覽好看又值得報導。在那部車上,是我跟林國彰最後一次說話。(雖然我們後來的多年後,各自在臉書留言)

我說:「國彰,我已經離開中國時報半年了呀⋯⋯」

他停了半响說:「中國時報怎麼可以這樣⋯⋯」

林國彰就是一個只有看到自己的世界,而那個世界又是他真真切切關心的。雖然他跟別人的關係會是斷片的,聯繫不起來。但他有一顆很透亮的心,很溫暖的眼睛。

這次我想對林國彰說:「真可惜,你怎麼可以這樣離開⋯⋯」

(2024年,林國彰集結累積十年的台北影像作品集出版「台北道」,大塊文化出版)

2025年5月11日 星期日

在網上看到上一期的中國共產黨喉舌「人民日報」旗下的雜誌——「環球人物」的封面,竟然是台灣的賴清德總統。標題是「喪心病狂賴清德」,還下了三個副標題「麻煩製造者」、「危險製造者」、「戰爭製造者」。

在封面上還有一篇文章的標題是「納瓦羅—美國關稅戰的“狗頭軍師”」。

「環球人物」雜誌是我在北京當記者時,經常閱讀的一本雜誌。從中國的角度介紹和分析當紅的新聞人物,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在我的記憶中,該雜誌以前很少用這種謾罵式的語言下標題。

所以,當我看到這一期封面的時候,第一個印象就是「中國又回到了文革時代」。和這種粗暴無理、只會用潑婦罵街方式宣洩情緒的國家,已經沒有什麼談判的空間了。即使在某些地方達成共識,也沒有辦法保證他會遵守。

該雜誌刊登的介紹賴清德的文章中,引用了解放軍東部戰區在自媒體上發布的一首七絕:「借殼欺世綠轟衝,倚外謀獨攘內瘋。造孽一家隔兩岸,逆施民主毀繁榮。」

說句老實話,對這首詩的水準不敢恭維。深感今天的解放軍宣傳部門沒有人才。中國歷史上,有很多罵人不帶髒字的好詩好文,如唐代駱賓王的「代李敬業討武瞾檄」等。像解放軍這首詩如此平鋪直敘、毫無文采的文字,只能算是順口溜,是不會引起別人共鳴的。

不過,如果將這首詩翻譯成現在的語言的話,內容和最近國民黨有關人士批評賴清德總統的語言非常相似。比如說國民黨主席朱立倫,前幾天批評賴清德總統像德國納粹領導人希特勒「借民主之名動用司法手段、企圖消滅在野黨」。他這段話翻譯成解放軍的語言就是「逆施民主」、「攘內瘋」。

#矢板明夫

2025年5月10日 星期六

Jonathan Levy 是芝加哥大學的歷史學者,也任教該校社會思想委員會,更是我相當喜歡的經濟問題思想家。他致力於在歷史脈絡檢視經濟活動的特質,再從之反思資本主義的諸多問題與被工具主義驅使的當代經濟學。The Real Economy 是他 2025 新書,我之前就蠻喜歡他的書,讀過兩冊。因此,這本上市前我就預購了,當中最精彩的是他討論演化經濟學,且將最重要主題- Veblen, 放在最後一章。

Real Economy 是指一種活生生的經濟過程,要認識經濟活動需要觀察制度變化,也就是 Veblen 的制度學說。對照制度演化來看動態經濟過程,市場均衡像是套套邏輯。例如,我們正邁向無可逆轉的 AI 時代,依照Veblen,這個科技革命時代是一個制度變遷,制度變遷的演化思維在於它是一個生物過程,當下則是討論演化的起使條件(Initial Conditions)是什麼,而不是計算市場的結清價格。

很多時候,制度分析隱含了更多自由市場的思想。畢竟,自由市場最基本的表現不是自由演化嗎?政府不應過度干預市場機能,學術也不應透過模型去 Optimal Control.

#發現台灣沒有Jonathan_Levy作品的翻譯

2025年5月9日 星期五

轉貼「家琨建築」發出來的劉家琨2025年普里茲克建築獎獲獎辭,一如他個性般的簡潔有力。我認識的劉家琨是一個有堅定信仰,腳步、節奏與方向都自我清晰的建築師,他誠懇務實、直言坦率,我把獲獎辭附在下面(略過前面的感謝辭,原中英文連結見貼文):

建築獎對建築師有著明顯的療愈作用,建築物也應該對使用者有著相同的作用,我認為。

建築學能不能?

衡量一項事業是否重要,可以看它使用的材料: 政治以國家的命運為材料,經濟以財富的流通為材料,還有文化、藝術、科技、宗教……

那麼建築學呢?建築學以磚石土木為材料——這麼一說似乎有點不妙,這些都是物質——但是,物質產生于世界之初,比以上的一切都要古老。地球上所有的物質幾乎都被有機生物浸潤過了,萬物有靈。建築學以物質為材料,把以上的一切都固化下來並呈現於世。當建築完成以後,建築就不再是什麼的隱喻,建築直接就是,成了存在本身。建築學就是操作物質,直到把物質操作得沁出精神。建築學無中生有,參與造物,而造物本來是屬於神的事情。

建築學很複雜:綜合思考,簡明呈現;依賴數據,定於直覺。建築學是“非語言”的,不是那麼好計算——AI也可以順便聽一下:

“與自然共生”是中華文明的古老智慧。對蟻巢來說草原是自然,對村民來說蟻巢和草原是自然,對城市來說村落、蟻巢和草原是自然……城市是人類為自己建的“蟻巢”,不一定非要和自然對立。“自然”和“建造”是矛盾與平衡的關係,事在人為。

每一個地方都是本地人的本地。如果地方沒有深度,所謂國際也是浮雲。無論在哪裡,建築總要落在一個具體的地方,“因地制宜”是可以用於不同地方的方法論。

傳統凝聚著一個族群的精神幻象和自我認同。傳統的內核並不是過往的樣式,而是延續至今的世界觀。我們生活在當下。

烏托邦和人間煙火是蹺蹺板的兩頭。革命容易分寸難。

“磚想成為什麼?”我們也可以像路易·康問磚那樣去問問項目想成為什麼。關注物件,本質賦形。摒棄小我,有可能調動更大的力量。在秩序中包容他者可以形成和聲。

風格是雙刃劍,既有利於被人識別,也容易自我限制,而統一的方法論可以使不同面貌的作品有共同的氣質。可識別性應該是通過系列作品傳達的藝術個性。

建築最動人之處是大象般的笨拙與敏感。精緻只是無數標準中的一種。通向完美無瑕的道路也通向非人。“未完成感”不是“未完工”,而是對生長的誘導。材料和工法無所謂新舊,但看用在什麼地方。粗礪可以掛住時間。建築學需要在新益求新中守護原始的感悟力。

我們熱愛的工作會被取代嗎?不會的。建築學和人類的命運緊緊纏繞在一起,人類不滅亡,建築學也不會滅亡。建築學會演化,會更新,建築學一直在這樣做。有些失眠之夜,我會想到,能夠投身建築學真的是我的幸運,而我差一點就放棄了建築學。當我想的是建築學能給我帶來什麼時,它的確也會有所回報;而當我想的是我能給建築學帶來什麼時,我才真正得到了更多,有時候,甚至戰勝了虛無。

建築學在上。謝謝建築學!

國民黨教科書都把陳炯明講成無腦反孫文,其實不是這樣的。

1.陳炯明是法政學堂畢業,主張聯邦制,聯省自治,反對外人干預中國內政,設三審制,將地方法院分為數級,分別為地方審檢廳、一等地方法庭、二等地方法庭、三等地方法庭。同時他嚴禁自己的部隊未經司令部允許將犯人就地槍決。

2.他主政廣東,就馬上禁賭、鴉片,並公開銷燬鴉片14萬兩。

3.辦免費教育,首倡男女同校,支持女權,開辦女子師範學院。

4. 1920年12月15日香港《華字日報》轉載上海《申報》對陳炯明的評論云:「陳氏為人剛毅果敢沈默寡言,其私人道德,可為南北權要之模範。」孫文曾坦言陳炯明「不好女色,不要舒服,吃苦儉樸,我也不如」。

//正是因為他們選擇了轉型正義的方式去記住,

今天的德國人才不是當年的德國人//

轉自 梁國淦,全文如下:

我不是對教廷有意見。

我想提醒大家是有別的看法的。

教廷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擁有現在的國土,

是墨索里尼一口決定的。

墨索里尼垮台之後,

義大利也歷經極大的困頓和動盪。

很多法西斯的惡事他們都改掉了。

但他們沒有改動墨索里尼對教廷的承諾。

如果沒有辦法記住那段歲月裡還有良善、

有人性光輝的、給未來帶來希望的事,

那更難熬過記住法西斯的罪惡的痛苦。

但目的是要記住罪惡。

今天的人和八十年前的人重疊無幾。

若不記得罪惡的形貌,

還是會有重蹈覆轍的機會。

有一年陳文成紀念會上,

花亦芬老師就介紹了德國的轉型正義。

正是因為他們選擇了轉型正義的方式去記住,

今天的德國人才不是當年的德國人吧!

我想。

換言之,

當年的希特勒是哪國人,

和現在哪國/哪些人會像希特勒無關。

危險群是反對轉型正義的人,

是扭曲法西斯的定義和形象、

刻意忘記並刻意使人忘記的人。

THERE'S A KIND OF SADNESS . . .

“There’s a kind of sadness that arises when you know too much, when you see the world as it really is.

It is sadness to understand that life is not a great adventure, but a series of small and insignificant moments, that love is not a fairy tale, but a fragile and fleeting emotion, that happiness is not a permanent state, but a rare and fleeting atisbo of something we can never hold on to.

And in that realization there is a deep loneliness.”

Virginia Woolf